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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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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妹

大幾十發子彈打完,墻壁上一半氣球都紮破了,留下密密麻麻的釘子。

“厲害啊喬橋,神槍手。”蘇綢鼓掌。

喬橋興奮無比,她射擊的準度從三四發一個氣球,逐漸進步到兩發內必能中一個。

“哎呀,哪裏哪裏,我水平也就一般般啦!”喬橋嘴上這麽說,她得意的表情卻根本不像水平一般的樣子,滿臉寫著“我太牛×了”、“就是這麽有才任性”。

蘇綢覺得好笑:“好啦小壽星,釘槍會用了,打氣球也體驗過,剩下這些就不玩了吧。”

“不玩了不玩了。”喬橋擺手,“但是,說好的獎品呢!我可是一直惦記到現在,是時候告訴我了吧!”

“那是自然。走,咱們去花店。”

“花店?難道獎品是鮮花?那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吧餵?!”喬橋不敢置信,她努力這麽久練槍,卻是為幾束花。這麽熱的天,還不知花朵會蔫巴成什麽樣呢。

再說了,送花,一般不是母親節送給媽媽的嗎?

“當然不是咯,你蘇綢姐能耍你嗎,放心跟我來就是了。”蘇綢收好釘槍,抓著喬橋的手腕向花店跑去。

付雲看著兩人歡脫的背影,無奈地搖頭:“真像兩個小朋友。”

蘇綢耳朵尖,扭頭喊道:“你說誰是小朋友?反正我不是!”

付雲憋笑,只差臨門一腳踏進三十歲的她,確實有資格說這個詞……

花店。蘇綢讓喬橋坐在桌前等著。

她從角落裏端來一個披著紅布的箱子,輕輕地放在桌面上。“猜猜裏面是什麽。”

喬橋歪著頭:“不知道。你就快別賣關子了唄!是個玩偶,或者杯子?”

“錯!你把紅布掀開來看看。”

喬橋仔細地打量,一個不大的箱子,裏面能裝什麽呢?這還是來自花店,莫非是一盆植物?

剛想掀,聽到紅布裏有東西“咯吱咯吱”。喬橋眼睛一亮,右手扯住紅蓋頭輕輕一拉,原來裏面不是箱子,是個裝倉鼠的籠子。

“哇!竟然是倉鼠!活的倉鼠,兩只!”喬橋驚喜到蹦了起來。

蘇綢樂了:“當然是活的倉鼠,總不能給你兩只倉鼠屍體當禮物吧?”

喬橋咳嗽一聲,假裝沒聽到調侃:“蘇綢姐,你在哪裏找的倉鼠?我怎麽從沒看到過。”

“這家花店原本就賣些小動物,我昨天來的時候,這是唯二幸存的兩只。其他動物屍體,已經被處理掉了。”

“難怪。我一直以為花店只賣些花,從沒想著進屋看看呢~”喬橋小心翼翼地湊近籠子,認真觀察兩個小家夥。

“這只好肥,圓滾滾的,這只,有些瘦,但也是毛絨絨的……可愛滴捏!”

倉鼠一般不合籠養,會打架,好在籠子裏有一面網格,把籠子分割成兩個空間。

“這兩只倉鼠,昨天發現時已經奄奄一息,就躲在一堆倉鼠屍體中間,餓得連躲藏的力氣都沒有了。我和付雲姐餵了水、食物,現在才看出來精神點。真是兩個命大的小家夥。”

喬橋聽了有些難過,擡頭問道:“我可以把倉鼠拿出來,摸摸它們嗎?”

蘇綢笑笑:“這是送給你的禮物,想摸就摸。註意別被倉鼠咬到抓到,末日裏,有傷口總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
喬橋點頭,把手放在籠門上,過一會兒,她遲疑了,手又縮了回去。

“怎麽?害怕嗎?”蘇綢不解。

她早就用地圖模型掃描過,這絕不是像蝠音喪屍那樣隱藏的怪物,就是兩只再普通不過的小老鼠。

喬橋搖頭,輕聲問道:“蘇綢姐,你看它們,中間明明隔著一堵墻,卻還是依偎在一起……為什麽呢?”

為什麽?

蘇綢不明白她的意思:“可能碰巧窩在一起吧。籠子就這麽大,總會碰到的。”

“蘇綢姐剛才你說過,這兩只倉鼠,是在一堆倉鼠的屍體上找到的。”喬橋抱著手肘膝蓋,蜷縮在椅子上,情緒明顯低落下來。

蘇綢楞了下,回憶起她確實說過這句話:“沒錯,我是說過。”

“那,它們一定很害怕吧……”喬橋激動道,“這些屍體裏有沒有它的家人、朋友、愛人?它們是怎麽忍饑挨餓,忍受孤獨與恐懼活到今天的?!”

“明明是老鼠,卻像人一樣,依偎在一起,抱團取暖……”

“而且……”喬橋哭了,“我想媽媽了……媽媽,爸爸,我好想家……”

蘇綢看著這個突然止不住傷心的女孩,她低著頭,用手捂著眼睛,像在努力克制,又像在遮掩她的悲傷。

喬橋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,從指縫間滿溢出來,滴滴答答落在綠色的裙擺上。

蘇綢不知該如何安慰,更不明白喬橋為何這樣激動。她原以為喬橋收到小倉鼠會高興,畢竟是多可愛的小動物啊,無聊時能當玩伴,也能緩解身處末日的緊張不安。

蘇綢只能安撫地拍拍這個可憐小姑娘的肩膀:“想哭就哭吧,哭出來心裏就不難受了。”

喬橋用哽咽的聲音慢慢說道:“那天我放暑假在家,爸爸媽媽正要去上班。不知怎麽我們暈倒了。等我被爸爸搖醒,他渾身是血,手臂上是個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。”

“血一滴滴往下掉,我哆哆嗦嗦伸出手想幫他捂住,卻被爸爸用力甩開。”

“他沙啞著聲音喊我快逃。我懵了,問媽媽呢?爸爸用身體擋著某個方向不讓我看,可我還是看到了,躺在地上、面目全非的媽媽。我大腦一片空白,哭著撲過去,不願相信。”

“可是爸爸只是用搟面杖把怪物媽媽敲暈,當我靠近,媽媽又醒了,她嚎叫著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。媽媽變了,她一點都不記得我,她只想吃了我!”喬橋放聲大哭。

“那可是我的媽媽,她想吃了我,我知道她已經是喪屍了,可是,可是,可是她怎麽可以認不出我呢?我是她最愛的女兒啊!”

“就在媽媽快要咬到我的時候,爸爸把我往門口用力一推,自己死死地抱著我媽,任憑媽媽撕咬他的血肉。”

“他一直怒吼著:‘喬橋,快跑,快跑啊!’”

“我渾身止不住顫抖,哭著跑下了樓,跑出小區。大街上到處是像媽媽一樣的怪物。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,一直跑一直跑,把喪屍遠遠甩在身後。我跑得那麽快,比學校跑八百米快得多得多,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。”

“我的腦袋僵硬得無法思考,像喪屍腦袋,只能機械地擡起腳和手。我的腦子裏全是爸爸的話,快跑!快跑!快跑!實在是跑不動了,路上遇見付雲姐,她把精疲力竭地我拽進綜合體。我大哭了一天。”

“我一直後悔,為什麽就那樣跑開了?爸爸是不是還有可能活著?如果我留在那裏,和爸爸一起戰鬥,是不是可以打敗媽媽……現在我知道,人是有可能覺醒異能的,我一直在窗邊向遠處眺望,熟悉的身影從來沒出現。”

“我給哥哥打電話,說媽媽變了的樣子,爸爸流血的傷口,說我有多害怕多想他。他總說很快就會來接我,但部隊正需要人手救援群眾,脫不開身,讓我在安全的地方等他。過了一天,他連我的電話都接不到了。這麽長時間他杳無音信,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……”

喬橋從痛哭中慢慢清醒過來,她止住了哭泣,雖然還不時嗚咽兩聲。

“不好意思……也不知怎麽突然很想哭。哦,可能看見這兩只相依為命的小倉鼠,感到同病相憐吧……”喬橋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,那笑容出現在淚水未幹的臉上,簡直比哭還難看。

蘇綢搖頭表示理解,“沒關系,你現在心裏好受些了嗎?”

蘇綢安靜地等待喬橋心情平覆,這個十八歲小姑娘,心中藏著巨大的苦與悲。

看著這些為親人離去痛哭流涕的人,有時蘇綢也忍不住想,如果老媽老姐死了,她會不會比喬橋還要悲痛萬分?

但轉念又想,如果沒有娃娃,沒有空間,蘇綢絕對是第一個死的可憐鬼,還輪不到她為別人傷心難過。

傷心,是幸存者才有的特權。

兩人沈默一陣子,喬橋情緒也穩定下來,她啞著聲音說道:“蘇綢姐,其實我知道……哥哥可能來不了了。”

喬橋說話的調子極其緩慢而悲傷,她用很大的決心,像在訴說一個她久不願承認的事實。

蘇綢看著她。

“我哥會開車。他在的兵營離我們市,兩小時不到的車距。他為什麽不回來?哥哥他不會不要我的。就算綜合體暫時安全,他肯定不放心我一個人在末世裏……他怎麽會不回來?!……”

“哥哥每次放假回家第一件事情,就是拿著好吃的來學校接我放學。我哥又高又帥,站得特別挺拔,每次他來接我都會被很多女生註目圍觀。”

“他害羞,被人看會不自在。但只要我求他,他就會來。每次他來我就特別高興。我跟著隊伍被老師領出來,看見遠遠的樹下站著一個意氣風發的人,那是我的哥哥!我歡呼著向他跑去,他會摸摸我的頭,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家。”

“女生們羨慕,明知故問,躲閃著眼神問我他是誰?我就會特別驕傲、特別大聲地告訴她們,這是我哥,是全天下最最疼我的哥哥!”

“我不相信,那麽寵愛我的哥哥,他竟然還不出現!除非他死了!”喬橋情緒再次悲憤到了極點,她幾乎是哭喊著說出這句話。

一改之前掩著面輕聲啜泣,喬橋號啕大哭,捶胸頓足。她不再試圖掩蓋自己的悲傷情緒,不再藏匿她的軟弱與恐懼。

喬橋痛苦得不斷喊叫。

“爸爸死了!媽媽死了!哥哥死了!喬橋是一個人了!這世界上喬橋再也沒有親人了!嗚哇哇哇……”

蘇綢心裏很酸,面露不忍,她彎下腰,輕輕把喬橋抱在懷裏,拍拍她的肩膀,任由她放聲哭泣。

蘇綢腦子一熱,脫口而出道:“唉…你要是不嫌棄,就認我當姐姐吧,我來當你的家人。這樣,你就不是孤單一人了。”

喬橋哭傻了,她楞楞地擡起頭,有些沒聽清蘇綢的話:“你說什麽……”

“我說,你可以認我當姐姐,以後我保護你!”蘇綢認真道,“昨天我認了付雲當姐姐,我自己還有姐姐媽媽,她們在其他城市。如果你認我當姐姐,就等於一下子多了四個親人!”

喬橋呆呆地看著蘇綢。

蘇綢被喬橋盯得心裏發毛,後悔她太自作主張,提出這麽個唐突的建議,“啊,不願意就算了,沒事……”

喬橋連連搖頭,又猛地點頭:“不不,我不是那個意思!蘇綢姐,我願意!請你當我的姐姐吧!拜托了!喬橋想要有家人!”她激動得又哭又笑。

一個家人!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棒的生日禮物了!

蘇綢用指腹替她輕輕擦去淚水,鄭重道:“好啦,喬橋妹妹,就這樣定了!以後我做你的姐姐,罩著你……你會有很多親人!大家都會陪著你保護你!別哭了,末日你不是孤身一人。”

喬橋用力點頭,她緊緊抱住蘇綢:“姐,謝謝你!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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